露珠贝

（十三）

 

他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。

周围的一切模糊而杂乱，他觉得这虚假而诡异，却迷茫着不知道该做什么。他甚至同时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愤怒着，可他只能漫无目的行走，下意识又徒劳地让自己不显露出惶然的神色。

锣鼓的轰鸣和提琴的颤音交缠，戏子的咿呀唱腔镂刻在戏剧悲情的灵魂之上，金丝羽毛的凤凰战战兢兢的蜷缩在鲸骨支撑的裙摆上无声的哀泣，赤红翡绿明金暗银被胡乱泼洒着成为背景。他眼前是模糊的，可这些景象分明又清晰的连脉络纹路都分明可见。他的本能告诉他浮于表面的诡异，精神却在鼓励他沉溺于这荒诞的世界。

他想他忘了什么，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，可他想不起来是什么。

他向前跑，纷乱艳丽的颜色渐渐褪为黑色，他的面前横隔着一条血红色的大河，黑色的浪花携着白骨在浪尖舞蹈，河岸两边的泥泞里蜷伏了花朵的残肢。

他扫了一眼，辨认出那似乎是牡丹。

然后他看到河岸的对面有一个火红的身影，层叠的红色丝绸上细密地绣满了吉文，通透的羊脂玉佩轻巧的压着衣角。盘蟒点翠的六支金钗把一头乌发固定在脑后，高傲的金凤在他头上弯下颈子轻啜玉露。红色的面纱挡住了那人的脸，可他直觉他一定认识那个人。

‘逃，快逃！’

他的心里突然升腾起无法言喻的恐慌，对面的人一动不动，他突然对着对面大喊起来。

“喂！你是谁？”

艳红的人缓缓掀开面纱，露出一张艳丽而悲戚的面孔。

那是他的脸。

‘快！再不逃就来不及了！’

那些喑哑纷乱的乐声笑声变得越发尖利，他想把耳朵捂起来，却发现自己无法行动。红色的丝线缠上了他的四肢，细韧锋利地让他瑟缩。

“我是生命。”那个人轻声说。

而后那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，那是个人吗？他带着黑色的面具和斗篷，头上戴着突出的鹿角，面具后流露出的幽绿色冰冷而颇具警告意味。

‘我得过去，我得去救他。’他颤抖着。

“那么，我是死亡，我也是重生。”面具的拥有者似乎轻笑了一声，然这声音让他觉得熟悉。
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
河面上毫无预兆地突然燃起大火，对面的两人隐没在火光之后。波浪越来越大，将白骨高高地抛起，幽蓝的磷火从高空砸到土地上牵连起蔓延的青蓝色大火。

越来越多的红线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，勒住他的气息。惨白的人形从泥泞的土地中冒出来，向他缓缓走过来。那些人形太单薄也太轻盈，像是从纸上剪下的玩物。

热浪席卷了整个世界，乐声鼓声笑声全都转变为了尖叫和哭号。他觉得自己该去作些什么，可他依然动弹不得。

“你逃不掉的。”

“别想逃。”

“屈服吧……”

“为什么还不放弃呢……”

“来啊，到这来吧……”

“服从……”

变调的杂乱的声音充盈了整个脑海，他挣扎着想挣脱红线的控制。他能感觉到心跳地像是要冲破胸膛，恐惧慌乱和愤怒从心底如藤蔓一般蜿蜒而上。

“放弃吧……”

“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

“不可能的……”

 

“闭嘴！”他嘶吼出声，愤怒很快把发现自己又能发声的喜悦压了下去。

“只要你不能杀死我，我就绝对不会放弃！”丝线勒进肉里，但他感觉不到疼痛。“就算什么都没有了，我也会拼尽最后一口气！”

“你做不到的……”他深吸了一口气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该放弃的是你……本田菊。”

 

梦境戛然而止。

王耀喘着气从床上爬起来，感觉自己好像刚被从水里拎出来。伊万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，看他醒了便招呼人去打水。

“小耀，你怎么样了？”伊万把他塞回被子里，“你做噩梦了？”

“嗯。”王耀渐渐平复下来，闭着眼睛休息，“已经没事了。”

“真的没事了吗？你刚刚发抖得很厉害。”伊万有些担忧地伸手试了试他的温度，发现温度正常便稍稍放下心来。

“真的没事了。”王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，抬起眼睛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，“不用担心。你还有事吧，快去吧。”

“那些文件万尼亚已经处理完了哦。”伊万轻轻把王耀额头上汗湿的黑发拢到他耳后，“今天万尼亚想带小耀去个地方。”

“去哪里？”王耀愣了一下，“很重要吗？”

“嗯。”伊万笑起来，“很重要的地方。对万尼亚来说，非常重要的地方。”

 

 

 

在战争的影响下略有些萧条的赤棋广场今天却是人满为患。围绕着中间的高台，人们挤得水泄不通。周围的楼房阳台上也站满了人，有些人甚至爬到了屋顶上。

人群的声音是克制的，他们在等待国王的出现。

号角吹响的时候，欢呼声和掌声也一同响起，甚至要盖过了号角的声音。

戴着王冠穿着礼服的国王陛下拒绝了骑士的陪同，一个人登上了高台。他环视了一周，然后满意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，等待人群安静下来。

 

“各位赤棋的人民，非常感谢各位在今天来到这里。”金发的国王深吸了一口气，缓缓开口。“在这个庄严时刻，也许是我国历史上最生死攸关的时刻，我向赤棋领土的所有子民——无论他的双脚正踏在何处的土地上——传达这一消息。”

“我和你们一样，百感交集。如果可能，我真希望我能一一上门与你们亲自诉说。”

“我们大部分人，都已饱受战争之苦。”

“不止一次，我们尝试过寻求和平之道。求同存异，化敌为友。”

“然而徒劳无功。我们被迫卷入了一场又一场战争。”

“我们所面临的，是一个邪恶信念的挑战。这样的信念，剥去伪装的外衣，就只是赤裸裸的权利追求。”

“为了阻止这个信念，我们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。”

国王的声音开始哽咽。

“我看见本应享受人生中最美好年华的少年们离开家，在战火中流尽鲜血。我看见母亲再也等不到她的儿子，我看见妻子永远失去了他的爱人，看见孩子们永远只能看着他们父亲的照片来怀念他。”

“亲爱的人民们，请相信我，我理解你们的悲伤，也理解你们的无助，彷徨。”

“在我的皇后被靛棋俘虏的三年里，我没有一天不坐立不安地思念他。在他终于有机会回到我身边时，又被困在了北境。我们如今的处境似乎很艰难，腹背受敌，前路漫漫。”

他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。

“然而，各位，我们至今所做的一切，所付出的所有，究竟是为了什么？是为了捍卫我们的自由，捍卫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力！”

“我们本应拥有享受人生的权力，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，拥有抚养儿女并注视他们一天天长大成人的权利。而现在，这权利被他们由不堪理由发起的战争剥夺了。”

“于是我们反抗，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在反抗。或许我们之中的一些人永远失去了这些权利，但我们的儿女终将完整而不受侵犯地享有它们。”

“为了如此崇高目标，我呼吁国内的民众，以及国外的子民们，万众一心。”

“我希望你们能冷静坚定，在时间的历练中团结向前。任务将会困难重重，前路可能乌云密布，战场将不再局限于前线阵地。”  

“但我保证，我们将竭力得到一切可能的援手。我们将联合所有怀有与我们同样信念的人民——是的，即是我的王后故土的人民——去得到胜利，并且确保之后长久的和平安宁。”

“我将向东方提供必要的教育和支持，并且将他们的孩子接到赤棋接受更进一步的教育。”

“各位，请记住，你，你们，我们，绝不是在孤军奋战。赤棋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。”

“最后，让我们虔诚地向神明祈祷。如果我们坚定信念，神明必将保佑我们的孩子，我们的爱人，我们的国家，安然无恙，并得到最后的胜利。”

国王缓缓说出最后一个字。

“谢谢各位。”

 

 

 

“怎么样？”国王和骑士在宫殿的回廊里并肩走着，国王回过头来突然问了一句。

“对你来说，还不错。”亚瑟看了他一眼，把剑抱在了怀里。

“这个Hero当然知道。”他皱了皱眉，“Hero在问你王后怎么样了。”

“耀？”亚瑟反应了一下，“别告诉我你真的觉得他会信。”

“信不信不重要。”阿尔弗雷德笑起来，“他听到了就够了。”

“那从他母国来的那些孩子？”亚瑟问。

“教，当然教，找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老师。”阿尔弗雷德伸手摘下头上沉重的王冠，“当然你得看看那些孩子带不带着什么跟东方有关的东西，给他送过去。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亚瑟点点头，在拐角处停住步伐，看着阿尔弗雷德走进深处的黑暗里。

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有些复杂，然而他不知道该做什么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伊万，你到底要带我去哪？”王耀一手被伊万拉着，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领口。即使把自己裹成粽子他也依然觉得冷，真是想不明白伊万怎么做到一条围巾走遍北境的。

“别担心啦小耀，万尼亚会保护你的。”伊万伸手折断挡在前面的树枝，小心地看着地上的积雪和薄冰，“这边有点滑，小耀抓紧我。”

王耀觉得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。

伊万在半小时前把带来的护卫们扔在了原野上，执意只有他们两个人走。王耀也只能依着他，毕竟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敢挑衅伊万的存在。

“快到了。”伊万握了握他的手，蹲下身子从光秃的树枝下穿过去，然后再把王耀拉过来。

王耀抬头的那一刻就被惊呆了。

眼前是一片璀璨的金色，就好像阳光在这里生根绽放了一样。绵延的向日葵花海在寒冷的空气中骄傲又执着的挺着腰杆，代表生机的绿色被它们护在身下。

那片金色好像是温暖的，即使天气依然寒冷，王耀也能感觉到那股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暖意。它们所代表的那些东西，诸如希望，生命，欢愉，都是早已抛弃他远离他，而他也不在奢望的东西。

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为此而感动。

他屏息着，身边的高大男人也保持着少有的安静。风把这片花海吹出了起伏的金色，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，那些战争、苦痛、纠缠和纷争好像也在刚才被一并扔在了身后。这里是纯粹的，干净的，宁静的。

“漂亮吧，小耀。”伊万轻轻的说。

“万尼亚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这里了，但是从没告诉过任何人。”

“万尼亚每年都会来。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向日葵，为什么他们会年复一年的生长，开放，再凋谢，可这里，是万尼亚重要的秘密。”

伊万转过身来把王耀圈进怀里。

“现在这个地方除了我，就只有你知道了。小耀，万尼亚可以信任你吗？”他在王耀耳边呢喃道。

“伊万。”王耀轻叹了一声，“是的，你可以相信我。”

“小耀会一直陪万尼亚走下去吗？即使前面的道路充满冰雪和困难，即使所有其他人都在试图阻拦你？”

“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啊，伊万。”王耀轻笑起来，抬手摸了摸伊万的头发。“我能做到一次，就一定还能做到第二次。”

“我会陪着你的，伊万。”

“我们都不能回头了。”

 

即使这道路与我们所期望的不相符，甚至与其背向，我们也得走下去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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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好饿啊QAQ好饿啊QAQ好饿啊QAQ

话说这篇文其实是当初的100fo答谢，然而现在已经破500了啊……我要不要作死又挖个坑啊QAQ

开学了大家要努力学习哦~

所以其实今天的剧情就是：国王的演讲+一起去看向日葵。233333